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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有那么一个故事你知道吗?”
“什么故事?”
“有人养了一株玫瑰花,天天给它浇水、除草,照顾得它好好的,在这样的照顾下,花开了,很漂亮。她希望他会和她说说话、夸夸她,但他没有,他很累,要养家,要工作,有时候浇水、除草也疏忽了。花很怨恨他。忽然有一天,有个人路过,惋惜地抚摸着她,开口就说,你好美啊,我很爱你。她觉得好快乐,终于等来了一个人对她说这些话,终于有人来懂她、夸她,她便更卖力地开给他看……”
“你别说了!”
“怎么了?”
“你不是就想说我是那浮浪的花吗?是,你是那要养家要工作的园丁。你伟大,好了吧,你站在道德制高点,完美无瑕,我见异思迁,不知恩报,水性杨花……”林碧微落下泪。
“不是这个意思。不是笑话你,也不是趁机和你复合,等你好了再说。”郑一介说,“你还记得那串塑料钥匙串吗?上次你搬家后,我后来清理屋子,在床底下找到了。喏,你还要吗?”
林碧微没接。
这个钥匙串,是他们当初一起逛地摊买着玩的。买的时候郑一介还很郑重地说:“小微,先给你这个哈,等咱们买了房子,拿这个给你换成真的属于我们房子的钥匙。”
…………
林碧微已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,身体损伤,流产,还有心里的伤口,她恢复得很慢。这是后来了,讲这个故事的时候,郑一介辞了职,换了一家公司,比原来待遇要好,精神气也就上来了。郑一介似乎什么都知道,又似乎什么都不知,他仍然来,陪护她。
林碧微还在哭。
郑一介动了动,想去安慰她,却最终还是又坐下,然后,问她:“吃什么?我去买。”林碧微没吭。郑一介起身,出了病房,来到走廊,回头隔着窗户看到林碧微还在那儿拭泪,主动权暂时在他这儿了,他有一丝隐秘的快慰。但随即巨大的悲哀又席卷了他。郑一介抖抖刚才坐麻的腿,去外面给林碧微买吃的。出了医院,抬头看天上,一轮残月当空,照看着尘世的冷热悲欢。郑一介忽然悲意袭来,泪下两行。郑一介想,我们都将被这喧嚷的时代埋葬,连同我们可怜的可悲的种种欲望,而宇宙洪荒,江河滔滔,时光仍哗哗流淌。
在郑一介去买饭之后,林碧微睡着了,睡得很浅,梦见有夜鸟飞过,呼啦啦地,翅膀扫过她的脸。她激灵了一下,猛地坐起来,睁开眼,白炽灯明晃晃的,什么也没有。揉搓了很久,明知是一场幻觉,脸颊那块却一直坚韧地疼,像窗台上不知谁摆放的那一枝塑料花,执拗地红。